由于我们将不仅涉及一国内部的情况,也要涉及国与国的互动,所以我们有必要对这两种情况作一区分。第一个区分是,在一国之内,是一个有政府的社会;而在国际上,由于不存在一个世界政府,众多的民族国家实际上生存在一个无政府社会之中。第二个区分是,在一国之内,人民是可以自由迁徙的,而在国际上,人民是不能自由迁徙的。这两种区分将会使同一种行为或政策,在国内和国际上带来很不相同的结果。
自由主义经济学强调的经济自由,是遵循规则的经济自由,它将那种“以邻为壑”的行为排除在外,使得追逐自己利益的行动能够增进社会的福利。迄今为止,这种规则只有在存在着一个政府的条件下,才能近似地实现。因此当我们讨论国际问题时,我们显然应该注意“自由”含义的变化。我们的目的,是探寻一条形成规则的道路,以使国与国之间的经济行动达成互利的结果,否则损人利已的行动不仅导致不公正的财富分配,而且会与受害者的报复一起使全球(包括“以邻为壑”者)的福利下降。
在这场危机的多种角色中,我们选择了对冲基金、金融市场和民族国家作为主要的角色加以分析。有趣的是,这三个角色既是三种不同的制度,又代表了不同的人群。我们将在制度和人群的互动中展开对这场金融危机的探索。
一、民族国家与货币体系
一个货币体系就是一种制度,它作为一种公共物品由民族国家提供。民族国家不过是政府这种制度安排在当今世界中的具体形式。因为迄今为止政府提供保护的人群还是以历史的、文化的、或生理的因素而划分开来的。那么,为什么货币体系是一种与民族国家范围相对应的公共物品,有什么因素阻止它成为一个世界一统的体系?在货币体系的运转中,政府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人类很早就发现了不足值货币的好处,因为它可以使人们摆脱贵金属的供给不足对经济发展的束缚。但一旦出现不足值货币,尤其是多种不足值货币,就有一种“劣币逐良币”的趋势,导致货币体系的不稳定。货币作为一种信用的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要求币值的稳定。因此,政府垄断了货币的发行,以暴力为后盾保证币值的稳定。当货币形式演变为纸币后,就更需要政府的强制力和信用的保证。一旦人们接受了不足值货币,发行者就获得了一笔发行货币的利润,它等于货币的面值与货币制造成本之间的差额,通常称为铸币税。这个铸币税应该是该国人民的共同财富,如果该国政府放弃了货币发行,转而使用了另一国发行的货币,就等于放弃了该国人民应该享有的利益。这是为什么一个民族国家要自己发行货币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人民不能在国家间自由迁徙。假定全世界只使用一种统一的货币,国家间实行自由贸易,一个国家的货币供给则由它的贸易差额决定。贸易盈余会使通货增加,反之则减少(彼得.林德特和查尔斯.金德尔伯格,1985,第360页)。由于各国之间的生产效率经常处于不平衡的状态中,可能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某些国家保持贸易盈余,而其它国家忍受持续的赤字。后者会因为没有充足的货币供给而使经济发展受到压抑。由于资本将会追逐那些繁荣的地区或产业,货币与资本在国家间的自由流动,将会加剧不同国家间在货币供给方面的充裕和贫乏的差距(哈伯勒,1963,第434-481页)。但由于在今天的世界上,人民不能在国家间自由迁徙,国家间因货币供给的不同而产生的经济发展的差异,就不能通过人口的流动获得调整。因此一个民族国家有充足的理由,通过发行自己的货币,将货币供给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抽象地讲,货币供给的目标,是使得导致资源(尤其是劳动力)充分就业的所有潜在交易都借助于货币实现。达到这一目标,并不需要中央政府发行如此多的货币,而是依赖于金融市场。金融市场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股权市场,一类是债务市场(弗兰克·J·法博和弗朗哥·莫迪利亚尼,1998,第11页)。通过这两类市场以及它们之间的互补,金融市场将货币供给扩展到了一个社会的边际,即最后一个需要货币推动的交易,以及与该交易相关的生产活动。人们发现,以政府发行的货币为基础的债务具有足够高的信用,以至这些债务本身可以用作支付手段,因而债务本身就是货币。通过债务市场,债务在不断地被转手,也就在不断地执行着货币功能。特别地,银行体系的出现,以及银行多次循环地处理债务的方式,使一定数额的政府发行的基础货币被数倍地放大(康芒斯,1983,下册,第1-86页)。在另一方面,金融市场通过金融工具的交易,探测着货币供给的边界。在理想状态中,只要一个经济活动能够获得回报,且此回报至少不低于相当于自然利率(一个只反映时间价值的水平)的市场利率,通过债权债务的安排实现这一活动就是有效率的。因此,当市场利率等于边际生产率时,货币供给与经济活动(即货币需求)之间达到了均衡(康芒斯,1983,第248-25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