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多作慢词,长于铺叙。此词表现作者离京南下时长亭送别的情景,这首词写离情,可谓淋漓尽致,备足无余。词一起三句点明时间、地点、景物。人即将离别,日晚,阵雨乍停,蝉声凄切,在送别的长亭,人何以堪?这蝉鸣助添悲凉,而一起即道出,似乎为这首词定了调子。“都门”两句,极写饯别时的心情,委婉曲折,心理矛盾,欲饮无绪,欲留不得。“执手”两句,再加深涂抹,在执手、相看、无语中,更使人伤心失魄。以上三小节是极尽回环、顿挫、吞吐之能事。“念去去”以后,则大气包举,一泻千里,似江流出峡,直驰平川,词则直抒胸怀。以“念”这一领字带起,表明是设想别后的道路辽远,“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全是写景,实际上含的全是情,景无边而情无限。
换头以情起,叹息从古到今离别之可哀,“更那堪’句又推进一层,这是把江淹《别赋》宋玉悲秋的情思两者结合起来,提炼出这两句。“今宵”二句,又是推想,然而景物清丽,别者真象酒醒后在船中所见的残月、岸柳,晓风尤使人清醒,几如身历其境,忘其是设想了。“此去”二句,再推想别后长久的寂寞,虚度美好年华。“便纵有”二句,再从上两句的遭遇,深入下去,叹后会难期,风情向谁诉说。真是“余恨无穷,余味不尽”(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这首词,写的将别,临别以及别后的种种设想,把别后的情景描绘得比真的还真,又以景衬之,使人不觉得是虚构的,实在是柳永的艺术手法高妙,而很多高超的手法,都在这首词里表现了,所以有人称其“微妙则耐思,而景中有情。……‘杨柳岸晓风残月’,所以脍炙人口也”(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又有人认为:“‘千里烟波’,惜别之情已骋;‘千种风情’,相期之愿又赊。真所谓善传神者。”(李攀龙语,见《草堂诗余隽》)这都道出了这首词的妙处,但我们觉得刘熙载在《艺概》中的“点染”之说,更是值得称述的。他认为:“词有点染,耆卿《雨霖铃》‘念去去’三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三句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否则警句亦成死灰矣。”刘熙载的这一评论,实际上是以论画法论词,看出在柳词中的加深描绘,反复涂抹。既精微入里,而又大胆泼墨。也就是柳词中抒情与写景在章法和修辞的巧妙运用,可谓词中有画。而其中抒情,尤寄寓哲理,所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清秋离别,多情那堪?感情极为沉痛,而染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更是伤心而又凄凉,情景妙合无垠,这一别后之情景,又是因“念去去’三句之点化而得,前后照应,委婉自如。柳词在点染方面的技巧运用,确是达到很高成就的,在这首词里最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