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语文，教给孩子什么
萧 汶
我是一个初中一年级学生的母亲，我还是一个艺术院校教文学写作的教师。
对于我们这些弄文字的人，面对孩子的语文教育可能是最尴尬的，不止一位同事说他们孩子的语文成绩经常会不及格，而这些孩子的父母是国内一流的作家或编剧。我女儿的语文作业从不要我辅导，因为问也是白问，那些名目繁多的作业题我一道也不明白，而且女儿说，凡是按我说的写的，老师一定会判为错误，在我女儿心目中，我这个大学文学系教师没有半点权威。
我女儿有一个习惯：吃饭时一定一手执箸一手执书，漫画书，日本人画的，我女儿从小学二年级开始迷上漫画，不仅看，而且画。这么些年，光给她买的漫画书已经摆满一个书架。在女儿最初看漫画时，我也曾试图跟着看，以期达到跨越代沟，与女儿心态同步之目的。但直到现在我也是一拿起那种书就犯糊涂，怎么也找不着每一页的头和尾，看完一本也不知写的是什么，而我女儿就在这些书陪伴下长大成人。她的从人类历史到个人生理的知识几乎全来自这类书，包括她的语文能力。我时常会怀疑女儿的感情接受能力，为什么那些感动了我们那么多代人的优美的文学作品，她不那么爱读呢?
但是，我们一起看那些思想和感情都很成年的外国电影，她的理解相当成熟，影片想感动观众的地方她全感动。有时，她会给我讲一个故事，那是感动了她的，是语文书中的课文，在我印象中，凡是她说好的，全都是些很美很富人性的文章，但对语文课本，她发牢骚的时候更多，她非常厌倦那些行文枯燥，通篇都在写某些人和事的文章，最要命的是老师总是要求她们背课文，她通常要我帮她拿课本，她背，我替她看着，于是我也不得不忍受那种干巴巴劣质文章的折磨，还需不时提醒她，哪一行掉字，哪一段串行了。也怪，我女儿记忆力很好，长长的《长恨歌》、《琵琶行》，她很快就能背下来，但那些文字差劲的文章她背起来特别吃力，背几遍都会出错，然后抱怨，为什么这句话一定要这么写。
而对我这样一个因为写东西而对文字格外敏感的人来说，更不能理解的就是某些小学中学课文选篇之陈旧，那些民国初期白话文刚兴起时的文章，那些早已废弃了的习惯用语，如果用做文学研究还有相当价值，可用在基础教育，让学生怎么学，怎么用?
我女儿常对我说，她宁可读和背古文，多有韵味，多精练，背这种课文可真是一种享受。
这几年，我一直在教大一的写作与文学鉴赏，有时应届的本科生和进修的专修生一起上，二者的作业一起拿上来，区别很大，且不去谈二者对生活的理解，仅就文字而言，高中毕业的应届生文章通常语言拘谨干巴，而且老气横秋，倒是从社会上来的进修生们文字生动得多。 我不知道，那些小学中学的语文书上的课文为什么一定要选那些对学生的审美及语言接受毫无鼓励和帮助的文章。
我曾看到些杂志上选的翻译过来优美的散文，上面注明，是那些国家的中学或小学的课文。
那些文章不仅文字优美，内容也很单纯：爱和人道，对人类的爱，对亲人的爱，对自然的爱，对生活的爱……
我给女儿看过这类文章，她非常喜欢，完全接受。她问我，为什么她们的课文很少有这类文章?
我正在教的学艺术的一年级大学生很会评论和批判，但对作品中细微的情感表达感受迟钝，问及他们看过的文学作品，除了金庸，便是古龙的。
这一代孩子们不爱看书，也许不仅是语文教育的问题，但语文教育的枯燥死板的确极大地破坏着孩子们的阅读兴趣。
语文教育也许最重要的不是教学生认字写文章，而是一种人生的境界，一种理想。我曾看过几部关于外国中学教育的电影，老师和学生们在课堂上探讨的是经典文学，是人性，是美，是诗。
不能够把一切都归在语文教育上，但一个国家的文字教育的确是要多重要就有多重要，文字意味着文化、思想、艺术，今天的人们，最主要的是通过文字开始自己一生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