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楼大防,孝宗隆兴进士,官至枢密院参知政事,其书斋联是:
门前莫约频来客;
座上同观未见书。
他惜时如金,不愿“频来招惹那些俗气的客”聊天扯淡;但若有奇书异卷,必定要邀请同仁友好共赏。书斋主人对待客人的两种绝然不同的态度,正体现出楼大防读书求友的一片苦心。
比他稍晚的大诗人陆游的书斋联语是:
万卷古今消永日;
一窗昏晓送流年。
史载陆游自幼好学不倦,他自称“我生学语即耽书,万卷纵横眼欲枯”。问他读书何为,回答十分干脆:“一身报国有万死!”晚年罢官家居,七八十岁了,还研读《资治通鉴》,蝇头小字,日课二万言,“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为鬼雄”(《书愤》),真是一位读书到老不疲、爱国至死不渝的英雄豪杰。
与陆游的读书救国观所见略同的明朝末年崇祯进士金声,字正希,在未达时,极端贫困,题书斋联曰:
穷已彻骨,尚有一分生涯,饿死不如读死;
学未惬心,正须百般磨练,文通即是运通。
写得刻骨铭心,悲愤至极。清兵入关,金声组织义师抗清,兵败被俘,坚贞不屈,慷慨就义。可惜他“文通”而未“运通”。
古人读书做官论者更多。朝廷科举取士,读书人若能金榜题名,春风得意,则是梦寐以求的快事。清朝乾隆进士彭元瑞写的书斋联最有代表性: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原来各省乡试在八月,正是桂花飘香时节。礼部会试在二月,正是杏花开时。学而优则仕,靠废寝忘食读书而能中举,升官发财,是旧中国知识分子的正道。彭元瑞一举得中,后步步高升,官至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果真如愿以偿,圆了书斋联语之梦。他是幸运者。
也有读书消遣论者。晚清徐照,浙江桐乡人,其书斋联:
志不求荣,满架图书成小隐;
身虽近俗,一庭风月伴孤吟。
可能是仕途不顺而流露出来的文化人士孤芳自赏的高傲神气。还有,与李鸿章同乡同学的道光秀才朱景昭也写过一副书斋联:“平生一片心,不因人热;文章千古事,聊以自娱。”所谓“不因人热”,委婉含蓄,即不愿攀援权贵,宁可躲在僻静的书斋读书自娱消遣。据说他后来还是做了两江总督李鸿章的幕僚,因人而“热”起来了。
有一书斋联很富韵味:
认天地为家休嫌室小;
与圣贤共语便见朋来。
廖廖数语便向人们展示了一片博大的空间,吞天地气,读圣贤书,联意与“室小乾坤大,寸心天地宽”有异曲同工之妙。
“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自题书斋联为:
咬住几句有用书可以充饥,
养成数竿新生竹直似儿孙。
清代邓石如题的碧山书屋联:
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上联集“日”、“霞”、“雪”、“云”、“月”、“烟”、“雨”、“峰”、“瀑布”等自然景观,描就了一幅祖国大好河山的万里长卷;下联以“诗”、“画”、“文”、“史”、“笺”、“帖”、“经”、“赋”、“离骚”等艺术品类汇成中华文化的洋洋大观,气派非常,内蕴丰厚,可称传世佳作。
包世臣自题书斋联很有自己的风格:
幸有两眼明,多交益友;
苦无十年暇,熟读奇书。
语言朴实,说理性强,作者意在道破人生求知的艰辛。确属一副难得的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