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要讨论的平衡问题,与上述概念有联系。坚持党性原则的新闻工作者可以运用平衡手法,更好地发挥新闻的积极作用,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
何谓平衡
先解释定义不如先举实例:
《中国青年报》曾报道,一位女硕士毕业后同其丈夫自愿去西藏工作。这条简短的消息末尾,还报道了女硕士说的一句话:“或许我们在那里干不了一辈子,但是我希望在那里有我们流动的生命。”这是说女硕士要去西藏工作,但不一定干得很长。最后这句话,使女硕士的行为更加可信,也给她将来可能自西藏返回留有回旋的余地(避免了新闻报道常常加在先进人物身上的压力),实际上也是报纸给自己留有余地。
又如,曾有一个时期,有的报刊报道一些气功时所作的表演,从头到尾都在渲染“灵、灵、灵”,成千听众都被气功师的手势动作弄得前仰后合,读后叫人不可思议。但西方的报道,讲究平衡,一位西方记者在报道同一表演时,也以很多篇幅报道现场的神奇效果,但他不忘写上几句:一些人对此并无什么反应,有的听众还怀疑是否心理作用所致等。这篇报道虽对气功称奇,但表明并非无可疑之处,读后给人以心理上某种程度的平衡。更重要的是,记者实际上保留了将来重新认识和报道气功的权利。
举了上述两个例子后,我们对平衡作解释就方便了。平衡就是在突出报道一种主要因素时,还要顾及其他因素,特别是相反的因素:在突出报道一种主要意见时,还要注意点出其他意见,特别是相反的意见。
在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多侧面报报道或深度报道中,我们可以看到其中一些表现形式类似平衡手法,但不能因此说平衡手法就是多侧面报道,前者是一种写作方法,后者是新闻作品的一种体裁。而且多侧面报道或深度报道,往往篇幅较长,而平衡手法,即使在一条简短的消息在也可以使用,如上面讲的第一个例子。
在西方,特别是有的报道国际事务的专栏作家,如美国的约瑟夫·哈希,很重视平衡感。这是因为在报道纷繁复杂的国际关系事务时,尤其需要把握平衡手法,才能左右逢源,使自己的推断和预言不致于过于武断而被动。在报道其他事物时,西方记者也注意采用这种写法。
我现在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是要把平衡作为一种模式,要各种报道都去遵循。而只是说,平衡手法在不少情况下是可以采用的。
事物在发展中,不平衡是绝对的,平衡只是相对的。因此,对报道中的平衡手法,应作辩证地理解。平衡手法不是讲多种因素、多种意见均衡地、中庸地报道,仍然是把某种因素、意见作主要的因素、意见突出进行报道,这主要因素、意见就是倾向性,只是要“顾及”或“注意点出”其他的因素、意见。平衡手法所追求的目标,是更准确地反映事物及其内外联系,是表现令人更加信服的倾向性,是寓倾向性于全面、客观、公正之中。
平衡报道与旧的宣传报道模式
过去我们的新闻学不讲客观、公正,也不讲平衡。在新闻报道中,宣传一方面情况时,就不会客观地摆出另外相反的情况;讲一种意见时,就不会客观地指出另外不同的意见。于是新闻报道几乎分成了单纯表扬、单纯批评两大类型,凡被表扬者绝不涉及其一点不足,凡被批评者绝不提及半点长处。其实,这种做法往往达不到预期的社会效果。
这种方式用于宣传,最容易导致一个方面的信息过量传播,加上各种媒介交互作用,造成正反馈循环,就出现所谓大轰大嗡式宣传、“一窝蜂”宣传。这种现象在过去几十年中经常出现,就不需要再去说它了。在新时期的宣传中,也仍然不时有所抬头。比如为了宣传农业生产责任制的优越性和农村的大好形势,有一度报纸上宣传了不少万元户、电视村之类,那些报道在渲染农村变富时,实在是妙笔生花,结果造成了社会群众的心理失衡,一些城市居民以为农民都富起来了,他们面对蔬菜、副食品涨价,工资收入变化不大怨言颇多。即使同是农村,老少边穷地区的一些农民,看到本地变化甚少,埋怨国家把他们忘了。实际上万元户在当时农村是极少的,电视村也是不多的,即使在电视村里也有穷户。新闻工作者报道的初衷本是好的,万元户、电视村也确实应该报道,但是,由于只报“一面之辞”,不注意使用平衡手法,造成效果不佳。
如果我们在用很多篇幅报道电视村的变化之后,再写上(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陪同采访的县长告诉记者,像这样的电视村在全县只有两三个,即使在这个村里也还有三五家是借钱买的电视机。这样写,我相信效果会好一些,它一方面能给人信心和鼓舞,同时也不使人产生盲目乐观及其他副作用。只是我们的报道向来没有平衡的习惯,记者就是写上了,编辑也会认为这与歌颂农村大好形势的主题相背而加以删节。
我认为,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不能简单地只想着当时需要宣传的某个时兴的主题,心里还要装着一个永恒的、每篇报道都应体现的主题,就是帮助读者准确地认识世界。像报道上面县长所说的情况,不只是给全社会送去了这个电视村的信息,也送去了广大农村面貌变化中带有定量分析的信息。向决策层、向社会送去这样全面、准确的信息,才是新闻记者应尽的责任。
平衡手法使用起来,常常是需要有一点勇气的。特别是某事物成了宣传热点的时候,这时如果对其反面的情况稍加披露,给这个“热点”事物洒点凉水,淬一下火,本是好事,但做起来却很难。温州地区有一度改革很有特色,很有成绩,时有“温州模式”之称,新闻界纷纷报道,趋之若鹜。但是那里迷信、造假等恶习并不少见。钱融同志几年后在一篇《他们靠作假致富》的短文(载于《法制日报》)中,为柳市伪劣电器终被揭露而高兴,写道:“柳市在温州,当时只能说温州的好活,否则便有否定温州模式之嫌。本人采访归来,先写了一篇温州人造坟的文章,几家报刊都不敢发表;本欲再写关于电器作假的打算,只好作罢”。如果说单独发表一篇披露负面的报道没有勇气的话,在许多温州改革的长篇通讯中,能不能对这些负面稍作披露来平衡一下呢?可惜我们很少见到。在旧的宣传模式下,说好大家都跟着说好,好到底;说坏大家都跟着说坏,坏透了,大轰大嗡,人云亦云。因为这样做似乎既省事,又安全。
平衡与改革的报道
改革、开放向旧的宣传报道模式提出了挑战,改革年代呼唤新的宣传报道方法。
我国人民现在所从事的是现代化建设的伟大事业,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是大量纷繁复杂的事物。我们的报道对象,实际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系统工程”。报道一种因素,讲一种意见,往往不能反映这一“系统工程”的真实面貌,而且会给更大的“系统工程”输送误导信息。
我熟悉的一位记者洪天国同志,他曾经写了不少批评报道,多少遇到一些不快的事。后来他想去写一些报喜的新闻,便来到家乡福建这个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他跑了不少地方后发现,要写一些肤浅的报喜稿子,到处都有材料,但是要写一点有深度的东西,靠简单报喜、或者简单报忧,就不足以说明问题。他来到改革搞得较好的福州手表厂,看到这里成功和挫折,成绩和失误,以及各种意见都交织在一起。于是他打破老框框,就以《功与过》为题,把这些交织在一起的东西如实反映出来了,使人们感受到他是真实地写出了这个厂,并使读者对改革问题得到多方面的启示。
改革年代,新事物层出不穷,因其新,媒介当然要抓住它们,但也因其新,不够稳定,记者不能过誉。如果它是成功的,成功是因为什么条件(包括特殊的条件)要写出来,故意把一些特殊条件略去不谈,造成谁这样都可以成功的假象,那就算是误导;如果某种改革措施也会产生副作用,那也应适当点出来,以便人们权衡利弊,趋利避害,也好让被报道者有所警觉,不因一篇稿子见报而沾沾自喜。前些年,深度报道、多侧面报道出现较多,是有利于解决这个问题的。不过,那只是在长篇通讯中才使用了平衡的手法,报道了事物的各个方面。近年,我们看到个别新闻中也能这样做,令人欣喜。今年1月,中华工商时报头条新闻报道《六商场逐鹿郑州》,说郑州六大商场开展公关大战,经营斗法,进行杀价竞争,令顾客兴奋。破除官商作风,是商业改革中的重要一环。这篇报道抓住了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一篇好事新闻,八百字的新闻中讲其好处不少,但最后来了一段文字,作了“平衡”:
“另据介绍,在竞争中,有些商场也使了一些‘不地道’的招数,使得这场商战还带了点‘原始’的味道。在鼓励和支持市场竞争的同时,如何规范竞争行为和制定相应的‘游戏规则’,已成为当地政府首脑、经济专家和企业家们思考的问题。”
这130多字很精彩,它使这段新闻既倡导了商业竞争,又清醒地指出了其中尚存的弊病,提出了要制定“游戏规则”保证其健康发展的重要问题。
由此可见,在改革年代,要宣传好改革,就必须重视报道方式的改革。
平衡与表扬报道
我国的新闻工作者对先进的人和事,历来是尽心宣传的,这个优良传统无论现在和将来都要保持和发扬。但过去的毛病是,对于表扬的人和事常常是大赞大颂,褒奖太过,评价太满,甚至人为拔高。这种做法往往被肯定为“大树典型”。一些被树为典型的人,身上金光闪闪,与周围群众平常对他们的印象相距较大,这些群众作为读者,一怨记者会吹,二怪被报道者会吹(理由是:要不记者怎么知道的),结果被树典型者日子难过。难怪一些先进人物不愿被报纸报道。如果我们的报道方式改一改,效果是否会好一些呢?
先看《中国表年报》报道南京市电话信息服务台为全市人民免费提供信息咨询的通讯(1990.3.15)。通讯说这个台是由6个年轻人办的,提供信息非常广泛,从旅游、商品到家电维修、生活服务等,甚至可以给居民找自来水修理工,说“尽可能有问必答,一时回答不了的便到处求教……”。通篇举了不少例子,都是有问必答。就是没有一处提到解答不了。通讯的题目也标为“40—‘是灵’”(这个台的号码是404040)。新闻的作者的用意是很好的,是想说明他们服务精神可嘉,但实际上是把他们放在火炉上烤。试想,信息是个汪洋大海,怎么可能有问必答呢?可想而知,读了这篇通讯后,南